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一百四十二章 小人謀
    少卿神色一黯,始知兄長一片赤誠情懷。可杜衡適才所言亦同樣震聾發聵,堂堂中原,萬里浩土,難不成竟要被個蠻夷番邦作威作福,卻唯有忍氣吞聲,向其卑躬屈膝?

    賀庭蘭看出他心下糾結,但也對此別無解法。只好同二人悶坐桌邊,一盞一盞的飲下茶去。

    “大人!”

    三人正無言間,外面忽的傳來輕喚。隨房門開啓,正是藍天凝獨自踏進屋來。

    眼見四下氣氛怪異,她難免頗覺惴惴不安,直俟被賀庭蘭開口詢問來意,這才猛地如夢初醒,抱拳執禮,正色爲應道。

    “啓稟大人,剛剛楚家派人送過信來,說是顧少俠的恩師請他儘快迴轉。”

    “這倒好生奇怪,如今明明一切都已完事,他老人家好端端的又來喚我去做什麼?”

    話雖如此,可既知璇燭有命,少卿自然不敢耽擱。當下起身向兄長話別,又勸他莫將適才之事放在心上,待到今後另有機會,自己亦當前去向杜衡好生解釋清楚。

    賀庭蘭一臉苦笑,姑且向他謝過。旋即動身將二人一路送出大門,這才轉而回到公堂,處置月餘來積壓大小事務。

    “教主!我把這畜生給帶來了!”

    二人自署衙而歸,本來少卿只打算單獨去見恩師。但少女卻頗執拗,非要與他一同前往。他倆剛剛來到松濤堂外,忽聽裏面傳來柏柔悲憤之聲,隨之便是“噗通”一記悶響,像是何人就此跪倒在了地上。

    柏柔言聲發顫,話裏更帶着哭腔,“當着教主的面,你給我把話說個清楚!”

    “你又爲什麼要做楚人明的爪牙鷹犬,竟然狠的下心腸……去害自己的師父?”

    白大有難抑悲慟,“咚咚咚”幾個響頭磕在地上,沙啞了嗓音,萬念俱灰道:“教主!是我教豬油給蒙了心!這才做出了這些不是人的勾當!”

    “當初,是我在外面灌了幾杯黃湯下肚,不慎走漏了昭陽依舊活着的消息,從此便被楚人明的狗腿子們給糾纏了上。起先我本不肯,可後來……他們便拿阿柔的性命威脅,要我說出通往離陽殿的暗道。

    “我……教主!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師父他老人家!你……你殺了我吧!”

    堂內,白大有正痛哭流涕,少卿站在屋外階前,臉上也已在不知不覺悄然換了顏色。

    回想彼時剛剛得知,楚人明在教中安插的內奸竟然便是此人,自己心中可謂恨意滔天。但感白大有身爲青城耋宿,竟卻背叛教門,委身下流,實在令人鄙夷至極。只是如今聽聞他之所以做出如此荒唐事來,歸根結底只是爲柏柔安然無恙,又端的覺好生唏噓不已。

    凡事推己及人,倘若有朝一日,自己也同他一般面臨相似窘境,莫非便真能作壁上觀,只對身邊至親至愛之人死活安危全然不管不顧?

    他腦內五味雜陳,下意識暗朝跟前少女瞥去一眼,反看見楚夕若也正向自己投來目光。兩人眼神相接,默默然再度牽起手來,一時俱覺對方掌心暖意融融。

    “我這條賤命死便死了!你怎能去欺師滅祖,單單爲我害了咱們師父?”

    柏柔聲淚俱下,一則是爲鮮于承天之死無地自容,二則亦是對丈夫此舉痛心疾首。自覺釀至如今這般地步,自己委實難辭其咎,如此一來二去,竟端的愈想愈覺痛苦煎熬。

    霎時間,但聞“喀”的一記異響,正是她拔劍出鞘,欲要大義滅親。

    “我便先殺了你,然後再去自殺!爲咱們師父兩命抵了一命!”

    少卿心頭一懍,自無袖手旁觀之理。只是尚未及他出手,裏面卻又傳來柏柔一聲惶惶驚呼,旋即便聽兵刃落地,激起陣空靈輕鳴。

    “教……教主?”

    柏柔又驚又悲,一時手足無措。另一邊廂,這位煊赫一時的青城之主,卻並未如江湖尋常處置叛徒般痛下殺手,而是半晌緘口不言,教屋中變得寂寂無聲。

    須臾,裏面再度傳來璇燭平靜話音:“鮮于師叔之死……說來亦同我有莫大幹系。”

    “倘若當初,我能對雪棠此番陰謀預先有所察覺,又或是在各派攻上青城之時及時趕到……或許事情便不會如現下般無可挽回。”

    “教主!你自有自己的難處!是我姓白的禽獸不如,親手害死了自己的師父!你……你就讓我死吧!”

    見璇燭竟如此自責,白大有更覺萬分無地自容。劈手又是數個耳光打在自己臉上,動靜之大,饒是外面顧楚二人聽後亦不禁竦然心驚,只覺頰間隱隱作痛。

    “白師弟。”

    璇燭語氣平實,殊無絲毫苛責,“咱們同門居處多年,彼此間可謂熟絡。你雖一時不察,鑄成大錯,可畢竟是爲柏師妹性命着想。真正陰謀作亂者,實爲楚人明等暗中包藏禍心之人。”

    “如今首惡既已伏誅,我想鮮于師叔在天有靈,也該是能爲此含笑於九泉之下了。”

    他口中一頓,繼續又道:“柏師妹,請你與白師弟這便一同回去,凡事依舊如從前一般。璇燭德薄能鮮,今後教中諸多大小事宜,還賴二位鼎力相助。”

    “教主!”

    門裏門外,衆人無不大驚。柏柔滿心悲憤,自啜泣中無言許久,終於咬牙切齒,恨恨說道:“難道就如這般輕易放過這畜生,不教他血債血償了麼?”

    璇燭道:“此事我意已決,二位無須再耿耿於懷。稍後我也自會傳下鈞命,凡我教中人,從此皆不必再提。”

    “璇燭師兄!您的恩情比天還大!他白大有就是做牛做馬……也絕報答不了這裏面的萬中之一!”

    妻子泣訴同時,白大有也痛哭流涕,連番叩頭不已。反觀璇燭則雲淡風輕,口中平心靜氣,對他夫妻倆寬慰數句,等又過須臾,遂將二人就此送出堂去。

    隨兩扇大門開啓,少卿始纔再度與兩位師叔迎面相見。只是柏柔自感臉上無光,便也未再多做停留。少卿心亂如麻,同樣並未開口,反倒是楚夕若不曾失了禮數,遙向這二人拱手爲意,目送其匆匆快行離開。

    “少卿,還不快請楚姑娘進來說話。”

    璇燭面色哂然,在屋內輕輕一聲呼喚。待二人並肩來到近前,這才目光柔和,緩緩開了口道:“此處原爲貴派議事所在,璇燭如今反客爲主,卻要請楚姑娘勿怪此番僭越之罪了。”

    楚夕若忙竦然道:“此次我楚家上下皆蒙前輩再遭之恩,區區小事,還請您萬勿掛懷。”

    說完,她又向璇燭行了一禮,卻又自然而然,憶起彼時父親與三叔慘死之狀。一時不禁兩靨黯淡,眼眸發酸,只覺隱隱悲從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