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一百二十八章 踏松濤
    見父母雙親正大打出手,彼此反目成仇,楚夕若在旁只覺心如刀絞。幾度目睹母親險象環生,近乎落敗,下意識更欲上前相幫,卻又懾於父親淫威,不敢輕越雷池半步。

    她跪在地上,眸中熱淚撲簌。覺即便今日能從這松濤堂裏逃出生天,但卻要使母親身敗名裂,受天下千夫所指,則反倒不如一死來得乾脆。

    “小姐?”

    便在她滿心渾渾噩噩,正不知該如何是好之時,忽聽耳畔傳來一人輕輕低喚。茫茫然循聲回看,反倒正與何之遙兩道目光不期而遇。

    只見他面色古怪,不知何時已來到自己身邊。又用眼角餘光四下暗撇,趁左右無人注意,口中壓低聲道。

    “請小姐儘快動身,否則悔之晚矣!”

    “何師兄!”

    楚夕若周身大震,彷彿連遭電擊。另一邊廂,何之遙卻無暇陪她遷延,兩眼緊盯堂中局勢,又脫口而出道:“事不宜遲!這也是夫人的意思,萬望小姐切莫耽擱!”

    “你是說……”

    至此,楚夕若這才如夢初醒,知母親所以在這松濤堂內動刀動槍,爲的便是把局勢攪得越亂越好。而她則早已同何之遙謀劃妥當,好趁機助自己逃出樊籠。

    想通此節,她心中反倒悲慼更甚。凡爲人子女,連累雙親夙夜憂嘆已屬不孝,倘若更要連累她老人家有所閃失,則又與禽獸有何二致?

    “囉哩囉嗦糾纏不清!既然楚家主遲遲不肯動手,便由姓陸的助你一臂之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見楚人澈同妻子僵持半晌,明明曾有數度足可一槌定音,但卻始終手下容情,分明乃是存心包庇。陸惟舟胸中着實怒不可遏,猛然拔劍奮起,不由分說一躍加入戰團。

    方夢嵐眉頭大皺,知自己本就不是丈夫對手,如今再加上陸惟舟一同發難,霎時間只覺肩上壓力陡增。不消三五回合交手下來,就連掌心長劍亦幾乎再也拿捏不住。

    “嘶!”

    她耳邊錦帛撕裂之聲驟響,等到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左臂衣衫已遭陸惟舟劍氣割破,又自肌膚間汩汩冒出血來。

    方夢嵐傷處熱辣辣的喫痛,心知倘若陸惟舟此劍再稍稍刺得實些,自己這條小臂也非得遭她生生削去半截。後怕之餘只得強振精神,繼續獨鬥面前二人。

    而眼看一劍既已建功,陸惟舟自然大喜過望。青鋒雲舉,如虹貫日,竟在天上憑空虛點出無數料峭清影。合在一處好似團花怒放,分而四散又作萬點飛星。太一劍法精妙絕倫,冠稱江湖,那也果真分毫不假!

    方夢嵐面色慘然,餘光瞥見何之遙還未按照先前約定,將女兒帶出松濤堂去,心中不由得愈發起急。連發數指攔住丈夫,又將長鋏斜橫護在當胸,藉此防備陸惟舟劍上殺氣騰騰。

    只是如是之舉,對付江湖尋常武夫或尚有餘,一旦將對手換作陸楚二人,那也不啻螳臂當車而已。一俟那指力同楚人澈掌風相觸,登時便如摧枯拉朽,被其盡數掃滅殆盡。

    至於另外一邊,陸惟舟平生浸淫劍術,天下能出其右者寥寥。如今也正二目熊熊似欲噴火,腕間流轉急掣青鋒,三尺長劍被她運使自如,破空又崩向方夢嵐腕間。

    方夢嵐大驚,無奈只得舉劍相迎。待金鐵交鳴之聲轟然大作,剎那隻覺整條手臂痠麻,右手虎口鮮血長流。掌心長劍亦順勢激飛,就此不偏不倚,正釘在遠處大門之上。

    陸惟舟兩眼放光,電光火石間又是數劍攢刺急探。霍霍劍光搖曳大作,轉眼將方夢嵐迫得再也退無可退。

    “小心!”

    楚夕若粉臉煞白,驀地失聲驚呼。不假思索便飛身而起,無疑乃是下定決心,欲以身軀替母親擋下迎面一劍。

    如此變故突如其來,頓教何之遙勃然變了臉色。而便是這區區一錯愕間,楚夕若卻已疾若馳鶩,在他面前一躍掠出數丈。

    陸惟舟大叫一聲,心道當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你既執意前來送死,我便正好親手送你歸西!遂吐氣開聲,直接將掌心長劍向前飛擲,淒厲陰風嘶鳴慘慘,恍若鶴唳猿啼,洶洶泰嶽壓頂。

    楚夕若銀牙輕咬,嘴裏淡淡腥甜微嗅。不過如今既已抱定必死之念,也就反倒隨之釋懷。覺自己固然一生籍籍,多有無狀,但卻能在臨死前復與母親相見,更助她化險爲夷,總算聊以報了從前養育之恩。

    塵氛輕卷,漣漪乍現。少女兩靨泛白,雖已閉目待死,但卻遲遲未感到身上有異樣傳來。

    她又驚又奇,茫茫然睜開雙眼,可隨後面前所見之景,卻頓時令其大驚失色,一時瞠目結舌。

    只見那先前一刻尚在狂飆猛進,勢如破竹似的三尺青鋒,莫名竟已直墜在地。就連本來裹挾在劍身上的寸許熠熠劍芒,也在頃刻間煙消雲散,彷彿憑空化爲烏有。

    陸惟舟身爲一派掌門,武功豈是易與?如此殺招卻被輕易化解,暗中出手之人手段之高,那也着實令人匪夷所思。

    “是誰?躲在暗處,如個縮頭烏龜一般!當真卑鄙無恥!卑鄙無恥!”

    陸惟舟氣得渾身發抖,扭曲着老臉破口大罵。而趙秉中置身事外,遂只將眉頭微皺,緊盯着在那長劍邊上,一小片青色殘瓦。

    他放眼四下,覺身負如此手段者僅楚人澈一人而已。便以爲是他兀自心存憐憫,故纔在人前玩弄手段。當下嘴角一撇,森然冷笑不絕。

    “楚家主武功蓋世,趙某自然佩服之至。不過這天下萬事,從來便難逃得脫一個理字。如有誰人想要憑一己之力橫行霸道……哼!我勸他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思!”

    楚人澈遠遠聽了,將面孔遂愈發陰沉。半仰起頭,看向衆人頭頂上方,一束煒煒曦光正從樑上明晃晃投射而落,照在其腳下約莫丈許之遙,宛若玉英灼灼其華。

    “顧少俠既已然來了,又爲何遲遲不肯現身說話?”

    “您說什麼?”

    楚夕若大驚,眼前一陣發晃,險些摔跌在地。而還不及她撫平思緒,猝然間松濤堂內竟又勁風颯颯,如石破天驚,山雨將至,處處一派狂瀾漫卷。

    在場衆人只覺一股無形威壓兇猛激盪,直衝口鼻。不禁紛紛擡手掩面,藉此略作阻擋。

    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只見松濤堂兩扇大門四敞洞開,外面一人面如冠玉,目蘊飛星。融融日光下射,直將他一條人影照映的格外高大頎長,卻不正是少卿是誰?

    “小畜生!你竟還敢來麼?”

    楚人明如夢驚醒,一時咬牙切齒,便躲在兄長背後跳腳痛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