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一百零七章 公堂內
    少卿點點頭,也覺她所說有理,“我看這裏面處處透着古怪邪門,二哥,咱們不妨暫且先退去外面,等之後再做打算不遲。”

    只是面對二人苦口婆心,賀庭蘭竟全然無動於衷。微笑之餘連連搖頭,又往左右放眼四顧。

    便在三人兀自糾結關頭,數縷清風忽從外面而來,自發梢間悄然撩撥料峭。

    “不好!有人回來了!”

    少卿神色驟變,話音方落,更教餘下兩人皆心中一驚。楚夕若秀眉緊蹙,可左聽又聽,也並未察覺出當前較適才有何種異樣之處。

    而少卿既得秦松篁傾囊相贈,一身內力端的已臻化境,即便周遭稍有風吹草動,也斷然難逃其耳。眼下他只聽見極遠處街上,有兩人橐橐腳步聲愈發漸近,每每擡腿落足,皆發出陣陣鏗鏘輕響。

    少卿心思迅捷,覺這聲音與當初杜衡穿着官靴踏擊地面時別無二致,想必來者也定是這衙內的公差無疑。

    隨那腳步愈近,眨眼來到門外,楚夕若也終於聽出端倪,又同少卿對視一眼,便拉着賀庭蘭一同躲往暗處,且待稍後靜觀其變。

    “藍丫頭!藍丫頭!唉!你多多少少……多多少少也等一等我吶!”

    不多時,署衙兩扇大門又開,就此從外面走進兩個人來。似因此行來的匆忙,其中一人早已喘息如牛,儼然上氣不接下氣。

    至於他身邊另外一人,倒要比之好過不少,口中呼吸勻實,只是話裏話外卻顯得焦躁異常。

    “之前不是早就接到公文,說新任知州大人不日便將前來赴任。可算上今天,咱們都已經等了足足有七八日的光景了,卻怎的還依舊不見大人的蹤影?”

    “咦?”

    少卿聞言,心頭大奇。雖一時尚未認清來人相貌,卻足可聽出說話的乃是個正值青春的妙齡少女。

    “天地良心!”

    他胸中奇疑未消,先前那公差便又嘆息不迭,更將條大腿拍得啪啪作響,“你叔我都已是一把的年紀,如何還會來騙你不成?那公文上面明明白紙黑字,說大人三五日內就定能趕到江夏。是了!藍丫頭,這不是當初咱倆一同看過的麼?”

    藍少女一時啞然,久久緘默不語。須臾,只聽“喀”的一聲,應是那公差將跨刀隨手撂下,又慨然苦勸道:“藍丫頭,大夥兒都知你新做了班頭,想把大人風風光光接近城來,好教他從此刮目相看。可這天底下有許多事從來便心急不得,這知州大人昨日不到,今日不到,說不得明天一早,便會自個兒跑進城來了吶!”

    “他既做了這江夏城的父母官,那今後同咱們打交道的日子就還長着吶!只要你將來能把大大小小的差事全都處置周全,又何愁不能讓大人心中歡喜。”

    “柴叔……”

    未成想藍少女竟忽脣齒囁嚅,轉而將聲音壓至極低,“我……我是怕實在做不來這差事,只會惹得上官好生不悅。到時非但自己貽羞受辱,還要連累柴叔你們……”

    “我還道是怎的!這你大可不必擔心!”

    那柴公差哈哈大笑,脫口而出道:“咱們這差事說難便難,可要說容易,其實倒也着實容易的緊。依我看只要再過上個把月份,你就能把這裏面的門道琢磨的一清二楚啦!”

    他又道:“再者,咱大夥兒中有不少人同你爹都已是幾十年的老弟兄啦,即便到時真遇見了什麼麻煩棘手之事,又有哪個會不理不睬,只在旁邊看你的笑話?”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如此一來,藍少女總算轉憂爲喜,好生感激道:“柴叔,多謝您的一番開解!現下我這心裏面可總算是要好受多啦!”

    可柴公差卻忽皺起眉頭,儼然心事重重道:“藍丫頭,你可莫嫌你柴叔嘮叨!如咱們這等當差之人,平日裏的威嚴畢竟是該有上幾分。倘若逢人從來只管客客氣氣,又有哪一個會再來怕你?”

    “那依柴叔的意思是……”

    少女滿心迷茫,如墜雲裏霧中。所幸這柴公差倒當真不厭其煩,又平心靜氣,向她傳授起了當差之道。

    “你只有逢人兇上幾分,狠上幾分,再嚴上幾分,纔好教城裏那些個刁民服服帖帖,不敢輕易造次。”

    “這人說話實在好沒道理,怎的尋常百姓到他的嘴裏,就忽然全都成了什麼刁民?”

    少卿暗自冷笑,聽罷可謂不屑一顧。又覺凡屬官府中人,無論地位尊卑,官職大小,多半皆以爲自己高人一等,實在教人不齒至極。

    不過對他種種心思,外面兩人自然無從知曉。藍少女半晌緘默,反倒使那柴公差心生焦急,索性現身說法,語重心長道:“藍丫頭你初來乍練,有些狀況搞不清楚也屬正常。”

    “這樣吧!今天柴叔便和你來個身份互異,好教你也知道知道,你爹當初究竟是怎樣來做這個班頭的。”

    “好極!好極!多謝柴叔!”

    藍少女大喜,不迭千恩萬謝。那柴公差則先是呵呵發笑,頃刻間又忽脫胎換骨,彷彿乃是成了另外一人。

    他深吸口氣,擡高嗓門大叫道:“藍丫頭?”

    “柴……柴叔?”

    少女心頭一懍,自然不敢怠慢。只是未料甫一開口,便橫遭其人打斷,隨之便是劈頭蓋臉,一陣聲色俱厲道:“哪一個是你柴叔?倘若今後見了上官,那便只可尊呼大人!”

    “須知尊卑有別,綱常存序,你既身爲公人,那就更加應當合了規矩!”

    “是!是!”

    少女噤若寒蟬,卻正中了柴公差下懷。遂乾咳着清一清喉嚨,話鋒一轉,不緊不慢道:“好,那我再來問你,先前我交代給你的事情,如今可已然辦得妥當了麼?”

    “不……不知您說的是……”

    少女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反駁,糾結再三,這才小心翼翼發問。

    柴公差勃然大怒,厲聲叫罵道:“我就知你從來是個沒心沒肺的!哼!當初我是怎麼告訴你的?自打上任薛知州走後,咱這公堂便許久未用。如今新大人眼看便要走馬上任,你們不知把這四下裏好生收拾收拾,莫非是想等着教大人到後,自己前來動手的麼?”

    “你只看看自己腳邊的青旗,身後的黃傘!真是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是了!還有咱大人今後每日都要用到的這條公案!你看這上面的浮土,這上面的……”

    柴公差原本振振有詞,可陡然間竟忽戛然而止,教人好生莫名其妙。少卿眉頭大皺,疑神疑鬼下正想側耳再聽,外面柴公差反又開懷大笑,聲音之大,直震得堂中積灰簌簌飄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