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一百零一章 鐵石心
    宗弼陡遭搶白,眼中不覺閃過一絲殺氣,轉眼卻又忍耐下來,低垂着眼瞼,神情複雜道:“你與他們……總歸截然不同。”

    雪棠微微動容,遂話鋒一轉,盈盈開口道:“恭賀殿下再度得一俊才,從此事半功倍,大業指日可期。”

    宗弼一聲冷笑,終於肯側動頭頸,斜睨往文鳶身上瞥去。

    “記得上次你提起那位顧少俠時,也曾是將他稱作爲俊才的吧。”

    乍聞少卿之名,文鳶心頭不覺爲之一懍。即便自己落於敵手,卻仍忍不住暗暗爲其擔起心來。

    另一邊廂,雪棠則無片刻遲疑,當即昂首擡頭,儼然成竹在胸:“那姓顧的年紀輕輕,卻能在各派追殺間遊刃有餘,單單是這一條,便已絕非常人可及。“

    “何況,他授業恩師乃是當今青城山主。此人腹蘊宇宙,眼界學識遠勝我十倍不止,殿下也同樣不可不防。”

    “青城山主?哼!我倒真想親眼看看,此人究竟能有多大能爲!”

    宗弼對雪棠素來尊重,可甫一聽見璇燭名號,不知爲何竟極嗤之以鼻。若非他自衿身份,不願與這等江湖草莽之人爭於長短,恐怕還不知更要說出怎樣話來。

    雪棠將目光重新望向文鳶,輕聲續道:“至於這位文姑娘……卻又與此大不相同。”

    “此人天賦異稟,習武雖不過堪堪數月,卻已足可躋身同輩翹楚之流。還請殿下放心,但須稍稍假以時日,使她將我往日所得來各派武功熟稔於心,則其將來前途勢必不可限量。”

    “江湖事江湖了,殿下萬金之體,自不可躬親下場,則此人便是絕好助力。一旦將來時機成熟,便可由她率我一衆慕賢館人代爲接掌中原各派,而殿下正好從中坐收漁利,替新朝澄清玉宇。”

    言及至此,她口中忽的一頓,臉上轉作諱莫如深。

    “況當今皇帝膝下子嗣衆多,一旦日後時局生變,則如此一枚暗處棋子,終歸於殿下百益無害。”

    “你所說時局生變……那又是指何事?”

    宗弼目光清冷,隱隱似放寒芒,見雪棠偏不肯直面作答,便也姑且付之一笑。

    他獨自到椅上坐下,正與文鳶彼此相對:“剛纔你所言之事,我自可統統答允。不過如將來你要殺人,只管來尋宗某便是。”

    “可若是膽敢傷了先生半根毫毛,我定會要你生不如死,受盡這世上萬般折磨。”

    “我……我知道了。”

    少女兩靨煞白,幾無半絲血色,但腳下卻未再退讓分毫,便始終擋在恩師榻前。

    宗弼倏將面色一沉,又站起身來,腳下每每向前一步,便教文鳶一顆心臟跳的愈發劇烈。

    “凡此種種,我已全都教你如願以償。”

    眨眼間,他離文鳶已只剩丈許之遙。遂冷着臉俯視少女,說道:“到了如今,你也須先爲我去做一事。”

    “殿……殿下請講。”

    文鳶滿心忐忑,目光也變得徘徊躲閃。宗弼看在眼中,不由對其愈發輕視,旋即出手如風,一道清光暴漲斗室,散開一股寒氣逼人。

    “喀!”

    摧枯拉朽,如穿魯縞。文鳶放眼一望,只見一柄精鋼匕首鋒刃奪目,被宗弼運勁一擲,此刻便插在自己腳下不遠處的地上打晃。

    宗弼言簡意賅,全無半分拖泥帶水,“我要你用它,爲我取來一條性命。”

    雪棠神色稍異,還未來得及開口,便聽房門輕響,乃是個漢子步入屋中,對宗弼拜倒行禮。

    “回稟殿下,我等已奉命將事情辦妥。”

    雪棠秀眉緊蹙,只覺此人恁地陌生。下意識往文鳶身邊湊近,實則卻也於事無補。

    “帶上來。”

    宗弼一臉冷漠,冷冷吩咐下去,等那漢子走後,纔對文鳶意味深長道:“我知你們初到汴梁之時,曾把一物留在落腳客棧之內。”

    “如今我命人將它給取了過來,好教你們特在此處重逢。”

    他話剛說完,先前那漢子已和另外幾人去而復返,在其中一人手上,正牽着一條漆黑鐵鏈。而在那鐵索盡處,赫然竟鎖着一隻小小猿猴,隨那人死命一拽,便在口中發出啼叫悲鳴。

    “小()平安!”

    許是因那鐵索束縛極緊,那猿猴明顯有些喘不過氣來,兩隻小手在上面極力撕扯,到頭來卻只是徒勞而已。

    文鳶玉容失色,每每聽見其發出慘號,便如同有利劍同樣刺在自己身上。她想搶上前去,無奈被兩名大漢死死擋住前路,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小獸愈發痛苦。

    “我要你把地上的刀撿起來,再親手殺了這畜生。”

    宗弼口中,一個殺字纔剛傳入少女耳中,陡然竟使其如遭電擊,險些爲之暈厥。

    她淚眼婆娑,惶惶然望向雪棠,只盼其能從旁開口,勸宗弼回心轉意。

    “你不必多言!”

    孰料還未等雪棠求情,宗弼卻猛地一拂袍袖,斬釘截鐵道:“眼下她連殺個畜生都如此推三阻四,我又怎能放心對其委以重任?”

    雪棠神色一黯,心知話既說到如此地步,自己也已無可奈何。只得默默然退向旁邊,刻意避開少女一雙近乎祈求目光。

    文鳶萬念俱灰,渾身瑟瑟發抖。更在心中驀地騰起一念,只覺與其如此活着,倒不如干脆一死了之,總也勝過似現下這般飽受煎熬之苦。

    只是宗弼何等樣人?一旦自己以死抗命,他也勢必將怒火轉而發泄至仇以寧頭上。自己身爲弟子,倘若因此更使恩師深陷險境,則又與禽獸有何相異?

    “我日理萬機,無暇同你聒噪不清。”

    果然,見少女遲遲未曾動作,宗弼不免漸漸失了耐心,“你如不肯動手,便是不願爲我所用!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再白白留你二人性命?”

    那持鐵索人察言觀色,一俟他話音落定,當即將右手五指微微鬆開。緊隨“喀喇喇”一陣刺耳聲響,那猿猴登時縱跳疾馳,三下兩下便輕輕躍入文鳶懷中。

    文鳶又哭又笑,顫巍巍伸出手來,自其額上摩挲曼撫。那猿猴似通人性,蜷縮在她臂彎之內,兩隻眼珠撲簌打轉。俄頃,更擡起毛茸茸一對前爪,小心翼翼爲其拭去頰間淚痕。

    “殿下!此人既歸附於我慕賢館門下,那便合該歸我調遣。”

    人非木石,豈能無情?雪棠神情劇變,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只是耳聞她這番情真意切,宗弼卻依舊絲毫不爲所動。

    “先生世間大才,倘若有朝一日不慎死在這等宵小之手,豈不着實教人大大可惜?我這是未雨綢繆,爲你剪除日後大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