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楚夕若粉臉煞白,四下氣氛一觸即發,少卿忙在一旁打個圓場。而此舉果然奏效,仇以寧口內稍輟,遂將話鋒一轉道。
“我自然認得。當年這把鏘天的主人同你家先生交情甚篤,後又因故一行數人前來投奔。”
不過我記得彼時此人初到青城便即身死,至於鏘天也從此不知所蹤。何以如今兜兜轉轉,竟然到了你二人的手中?”
“此事便着實說來話長了。”
少卿不敢怠慢,忙將二人此前所遇經歷向其大致說明。仇以寧面色古怪,聽後若有所思,俄頃忽然冷冷一聲嗤笑,蔑然之情溢於言表。
“當初教主待他二人一片摯誠,想不到他們卻將這信任棄如敝屣,暗中使得如此一手金蟬脫殼的如意妙計!無恥!無恥!”
“仇前輩!”
仇以寧正義憤填膺,身邊竟驀地傳來人聲。循聲望去,只見楚夕若眼睫撲朔,正與自己相對而視。
她滿心驚悸未散,兩道肩頭兀自微微縠觫,可眉宇間又端的不失篤定決絕,儼然不肯輕言退縮。
“二位前輩皆有大恩於夕若,絕非您口中所謂無恥之徒!如今他們都已仙去,可若一世清譽受人詆譭,夕若武功雖說微末,卻也定要同她一較高下!”
“天樞三機劍雖精妙絕倫,但以你現下手段,也還遠遠不值一提!”
仇以寧面露鄙夷,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卻在暗中潛運內力,頓教一股凜冽寒氣充斥屋中。顧楚二人與她對面而站,竟雙雙覺口內氣息大窒,其人身爲青城耋宿,武功震鑠江湖,那也果真名不虛傳。
“依少卿之見,其實先生也未必真對此事一無所知。”
須臾,少卿先從當前萬鈞威壓下回過幾分餘力,不由將此話脫口而出。仇以寧神色稍異,目光凝望少卿,顯然在等他把話說個清楚。
少卿亦不遲疑,便信心滿滿,將青城北麓那塊無字石碑,以及墓冢之事娓娓道來。
言訖,他更一口斷定,必是璇燭早已知曉秦氏伉儷心存歸隱之念,故才君子成人之美,反倒助其設下疑陣。如此,方使二人逍遙物外,如願以償做了三十年的神仙眷侶。
仇以寧將信將疑,可想到璇燭平素爲人,此舉倒也並不奇怪。遂不再一味糾結,面色稍稍和緩,沉聲又道。
“少卿,這次你在外面鬧也鬧得夠了,如今總該隨我回去了吧。”
她將語氣略斂,便在少卿愕然注視下繼續說道:“其實在你同教主賭氣之前,他便曾交下鈞命,要我等各自下山,打探江湖各派動向。等到回來後再一併收攏歸納,以供日後行動謀劃之用。”
“後來你離開青城,從此不知所蹤,我等此行目的便又隨之多了一樣,那便是把你安然無恙帶回教中。”
“慚愧!原來先生從未把我忘了!”
少卿俊臉一紅,終於如夢驚醒。回想當初自己在衆目睽睽下大鬧離陽殿,更覺好生無地自容。
見他半晌默不作聲,仇以寧便補充道:“柏師妹傷勢未愈,故且留在山上歇息。慧能和尚和邢先生分往東南和西北,白師哥則前去西南,眼下早已各自動身啓程。聽說是要下山尋你回來,鳶兒便始終央求着教我把她一同帶上,我實在拗她不過,又覺此行多半並無危險之處,到頭來也就姑且由她的性子去了。”
她言語不輟,少卿則在一旁靜靜諦聽,中途得知文鳶對自己多有牽掛,又使胸中一陣暖意融融。
不過等到羣雄盛會四字傳入耳中,他心下又頓時爲之一懍。想到雪棠縱橫捭闔,凡事明察微末,忙忍不住向仇以寧發問。
“仇師叔,您是江湖上的前輩高人,不知先前是否對這位雪棠先生的來歷身份有所知曉?”
仇以寧眉頭微皺,竟也連連搖頭,慨然嘆息道:“雪棠先生其名,我從未聽人提起。不過今日一見,卻覺她似乎頗有幾分面熟,只是偏偏想不起來是在何處見過。”
少卿心頭愈發不安,又俯身下去,將桌下那部凌霄決交給仇以寧,隨之把此間來龍去脈對她和盤托出。
仇以寧胸中暗流洶涌,可又得在晚輩面前有所矜持,當下緊皺眉頭道:“看來此事幹系實巨,已絕非何人所能獨斷。”
“少卿,你這便隨我和鳶兒趕回青城,一切等見過教主後再作定奪。”
“仇師叔請先留步!”
“怎麼,你還有何事?”
仇以寧剛要起身,卻被少卿喚住,滿心驚訝之餘,語氣也愈發冷峻嚴厲。
少卿滿臉糾結,更似不敢同她直視,良久才下定莫大決心,將聲音壓低來道:“仇師叔見諒,只是少卿現下還不能同您回去。”
“這又是爲何?”
仇以寧臉色一沉,眼看便要發作。可等轉眼冷靜下來,總算重新在桌邊坐定。
“難不成你當真想同青城恩斷義絕?想同你家先生一刀兩斷?”
“少卿絕無此意!”
少卿雙手連搖,忙矢口否認,“不是少卿不識擡舉,有意輕慢仇師叔與先生的好意。只是當初少卿出走青城時曾立下誓言,定要親自爲鮮于太師父報仇雪恨!如今此事懸而未決,少卿實無面目回去再見先生。”
“請仇師叔容我將此事處置妥當,之後再回轉青城,當面向先生與諸位師叔伯負荊請罪。”
“如此大事豈是你小小年紀所能左右?立刻隨我回去!不管有什麼事情的,咱們到時再議不遲!”
仇以寧愈發起急,幾乎便要用強,轉眼間又恍然大悟,眼望着少卿一副執拗模樣,口中意味深長道。
“你不肯隨我回去,恐怕不單單只是爲了給恩師報仇雪恨吧!”
“我……”
少卿俊臉一紅,可等最初侷促散去,索性便也不再隱瞞。徑直牽過楚夕若一隻素手,眉宇間毅然決然。
“仇師叔有所不知,我已答允夕若,與她先行趕往江夏。再設法將箇中原委向楚家主分說清楚,請他對此早作準備。”
“姓顧的……”
楚夕若朱脣囁嚅,到頭來卻又把話生生咽回肚中。而仇以寧則對此嗤之以鼻,滿口不無鄙夷道:“本教與楚家形同水火,且不說人家是否願意聽信你這番空穴來風之言,便是能不能容你二人全手全腳走出門去,恐怕也還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