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 > 劍下蒼天 >第七十二章 身份迷
    “姓顧的……”

    見少卿似有答允之意,楚夕若忙在暗中扯了扯他衣袖,顯然不願教其趟進這沒由頭的渾水裏面。

    可好勝之心人皆有之,何況少卿正值意氣年歲,若要他就此推脫認輸,那也終歸萬萬不能。遂只佯作不覺,在座位上朝孫二虎拱手致意。

    “孫先生,請你對面坐下吧!”

    “列位在上,請恕二虎無禮了。

    ”孫二虎將聲音壓得極低,又對在場衆人躬身作揖,這才依言同少卿相對坐定。

    其實自他與宗四爺進門至今,少卿便一直在暗中觀察。見其人虎背蜂腰,呼吸勻順,內外功法俱屬上乘,倒也着實未可小覷。

    “少俠在上,二虎得罪了!”

    還不等少卿出手,孫二虎卻已率先發難,一隻右手陡然疾探,登時不偏不倚抓在那杯盞下沿。

    少卿心頭一懍,只覺口內氣息微窒,再看對方五根手指之上朔氣緊逼,更似鐵鉤般將那杯盞牢牢鉗在掌心。其人一身武功內力,看來竟要比自己先前所料更加高明。

    只是他固然手段了得,少卿既已得了秦松篁畢生心血傾囊相贈,如今內力就算比之江湖各派耋宿方家,也同樣絲毫不遑多讓。想要勝過區區一個孫二虎,終歸併非何等難事。

    他成竹在胸,面前雖有孫二虎先發制人,氣勢咄咄,臉上始終是一副從容不迫。俄頃慢吞吞伸出一條手臂,不慌不忙同樣往那杯上探去。

    杜衡眉頭緊皺,不免爲少卿此舉捏一把汗。更在暗暗下定決心,倘若待會兒義弟果真落敗,自己定要親自上陣,斷不可教這姓宗的嘲笑中原無人,連區區一介奴僕也都應對不得。

    至於楚夕若因對少卿武功頗具信心,因此對二人勝負倒也並不如何牽掛。相反,等她目光無意間又從宗四爺身上掃過,竟頓覺有一股無形威嚴壓迫形骸,令人不敢在其面前稍加造次。

    孫二虎怒目圓睜,只道少卿如此悠哉悠哉之舉,乃是對自己存心輕視,遂猿臂猛縮,將那杯盞死死攥在掌心。擡眼瞥見對方五指尚同自己相隔尺許,頓時兩眼放光,以爲此番業已勝券在握。

    “小心了!”

    他心中正暗暗解氣,耳畔卻忽響起少卿縱聲疾呼,旋即便是一陣勁風驟起,洶洶席捲撲面。

    孫二虎大驚失色,慌亂中急欲拆解,手腕處竟又傳來劇痛鑽心,直不由得嘶嘶倒吸進數口寒氣。低頭一看,正是被少卿指力觸及,雖說並未傷及肌膚,袖口卻已給生生割開一條長有數寸的裂痕,眼下兀自在風中凌亂飛揚。

    孫二虎面如死灰,但又不肯使主人在衆目睽睽下失了顏面。望向手中波光瀲灩,一時竟在心中驀地橫下念來,即便今天豁出這隻右手不要,也非得拼盡全力取勝不可。

    主意既定,他遂吐氣開聲,振臂高舉,迎着前方無儔朔氣,將那杯盞奮力送向自己脣邊。

    少卿微微動容,對孫二虎此舉實有些始料未及。所幸他反應奇疾,當即並指如刀順勢斜斫,摧枯拉朽間恍若崩浪千尋,渾洪贔怒,在場餘人只覺頰間如遭鍼砭,良久依舊隱隱作痛。

    “咱們便來個魚死網破,誰也休想如願!”

    孫二虎額上青筋暴起,眼看無論如何難以取勝,便也再顧不得什麼許多。隨“喀”的一聲脆響,竟在手掌中將那杯盞碾得粉碎,瀝瀝血水連同酒漿爆裂飛濺,恍若珠簾般零落在天。

    “究竟如何,那也尚未可知!”

    少卿目光如炬,雖在椅上巋然不動,右臂卻應聲而擡,在桌面另一杯盞上輕輕拂過。

    那杯盞受力之下,登時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道難以置信的弧線。孫二虎大駭,奮起雙掌極力抵擋,奈何那杯盞竟似冥冥之中更受神明驅使,頃刻間又鬼使神差般變換倏忽,重新落在其原本所在之處。

    “少俠這又是……”

    孫二虎故作鎮定,可一席話語尚未言訖,登覺脊背寒意如潮,手心額上無不涔涔汗如雨下。

    只見那杯盞之內,半盅血酒融匯交織,化作一抹迷離緋色,給本來醇厚清冽的酒香當中莫名綴上些許淡淡腥甜。

    直到此時,孫二虎這才如夢初醒。原來剛纔少卿之所以將這酒杯運勁擲出,實則正是要憑藉此物,重新將空中四散酒漿一一收歸其內。

    酒水濺射,難免各有先後。那杯盞所到之處雖尚未做到涓滴不漏,但收斂其中十之七八,終究可說綽綽有餘。而單是如此一手卓絕手段,那便足以縱橫當世,端的令人歎爲觀止。

    少卿面露得色,望向宗四爺主僕,又朝他們舉杯致意。

    “少卿唐突,只可惜了這好好一杯美酒,恐怕是再也喝不得了。”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少俠年紀輕輕,卻已能有如此能爲,佩服!佩服!”

    宗四爺臉上似笑非笑,一番讚歎後倏地轉變話鋒,扭頭寒聲道:“孫二虎,你可知罪?”

    “二虎知罪。”

    孫二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緊繃着臉膛,叩頭長謝道:“小人學藝不精,辜負了四爺殷切之期,還請四爺重重責罰。”

    “荒唐!”

    渠料宗四爺竟大發雷霆,憤然聲色俱厲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區區一敗那又何足道哉?”

    “我恨的是你好勇鬥狠,不願承認自己技不如人!明明輸了,卻仍想着魚死網破!哼!當真是愚蠢透頂,食古不化!”

    “二虎知罪,二虎知罪。”

    孫二虎誠惶誠恐,磕頭如搗蒜一般。而見他確已心悅誠服,宗四爺便也未再糾結,又對三人微笑說道:“宗某因生意之故,如今仍要在汴梁盤亙數日。我見三位氣度見識俱屬非凡,倘不冒昧……不知能否教在下時常前來請教?”

    “非是我等不識擡舉,而是瑣事纏身,實在無暇他顧,恐怕不日便要離開此地,還請四爺千萬見諒。”

    沒等少卿說話,反倒是楚夕若率先一步開口回絕。言訖,又朝他連連暗使眼色。

    “無妨,道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可也並不急於這須臾片刻。”

    宗四爺雖未能如願,倒也甚是坦然。向孫二虎微微頷首,自己則施施然從椅上起身。孫二虎心照不宣,右手探進懷中,從裏面取出數片黃澄澄的金葉子放在桌上。

    “今日我二人無意攪了諸位雅興,宗某實在頗覺過意不去。區區小禮,姑且聊表心中敬意。”

    說完,他便擡動雙腿,在孫二虎小心陪伴下昂首挺胸,一路緩緩出得門去。

    “你這人可也真是!旁人方纔明明是在問我,你卻非要橫插一腳出來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