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洛克
替今天的最後一名骨科病人捆好石膏上的繃帶, 郭輝終於能夠喝一口桌子上已經放涼的水, 再把門診室的房門關上，登上醫院的住院系統, 開始完善管牀病人的病歷。
等這一切弄完，早已星辰滿天了, 門診室的正門已經關了，只有一條通向急診的走廊上還亮着微弱的燈光。
郭輝和往常一樣從急診離開醫院，走在回家的路上。
快要到家的時候, 他還順便在小區門口的便利店裏買了兩個飯糰作爲晚飯。
這般閒情逸致似乎不知危險就在他附近，躲在暗處的大鬍子一直緊隨其後，生怕自己一個晃神, 人就不見了。
好在郭輝也沒折騰, 拎着兩個飯糰就朝家走去。
然而一進家門，郭輝就收起了剛剛那副閒散模樣。
摘下鼻樑上的眼睛，隨手擱到玄關臺上，再撩了兩下劉海，露出一雙黑亮的眸子，通透而睿智。
郭輝靠在門板上嘆了口氣, 這才換了鞋子走進客廳，順手把飯糰丟進微波爐裏，再給自己泡上一杯牛奶。
茶几上放着一臺筆記本電腦, 但是卻因爲沒電而自動關了機。插上電源按下開機鍵, 輸入一連串繁瑣的密碼後, 單調的藍色桌面便出來了。
點開桌面上的一個圖標, 一個進度條模樣的東西便出來了，讀條進度顯示在百分之九十一。
郭輝突然笑了一下後，便關了這個頁面，又打開一個視頻看了起來。
樓下的大鬍子盯着郭輝家的窗戶，直到熄滅也沒離開，倒是嚴蕾派來的人主動出來表示，這兒他們守着就好。
大鬍子也沒有多說什麼，接過那人手裏的房卡朝着小區旁的一家賓館走去。
郭輝這邊一連好多天都還是很風平浪靜的，但是嚴蕾那兒就不太好了。
準確來說，她停藥的這段時間以來，幾乎都不太好，除了之前已經出現的思維疲倦和煩躁衝動外，每到晚上都會出現嘔吐現象。
一開始他們還以爲這是妊娠反應，但醫生來檢查之後覺得不像。
玉宜也沒猶豫，當即讓人給嚴蕾上了二十四小時腦電圖。
果不其然，因着懷孕，嚴蕾這段時間的激素水平很不穩定，殘留在她體內的原始毒素便開始蠢蠢欲動，直接刺激中樞了。
李赫聽到分析結果的瞬間是懵了的，下意識就要向陸堯彙報，但卻被嚴蕾叫住了。
躺在牀上，身上還掛着各種檢查設備的嚴蕾有氣無力地阻止李赫的一系列舉動，她知道，如果陸堯知道她這兒的情況會分心不說，很大可能會做出不要這個孩子的決定，可是她又哪裏捨得呢
玉宜站在一邊冷靜地看着眼前忙碌的醫護人員，皺眉思索了一會兒後，便離開了房間。
出門的時候，她還招手讓李赫跟上。
“郭輝那邊有收穫嗎”
李赫誠實地搖了搖頭，“郭輝這段時間都沒有去過任何疑似研究所的地方，也沒接觸些奇怪的人。”
這也算是玉宜意料之中的答案了，郭輝既然決定做個普通人，那肯定不會再和那些人有什麼往來，但是她不信郭輝這樣的一個聰明人，不會給自己找個自保的東西。
“去通知郭輝一聲，我要見他。”
玉宜丟下這一句話後，便邁步離開，獨留李赫站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告訴陸堯這兒的情況。
告訴吧，他可能馬上就要完蛋了，不告訴，那他就是以後完蛋。
一番糾結之後，他還是決定，能苟一天是一天嘛。
想通了這一切後，李赫便甩掉腦袋裏的其他想法，挺直腰桿地指派人去通知郭輝了。
今天正好趕上郭輝調休，所以他們將郭輝請來的過程也不麻煩，趁着他出門拿外賣的機會便把人從家裏帶了來。
郭輝對自己被帶到玉宜面前的事情沒有絲毫意外，他們跟了自己那麼久，早晚都要動手，所以他早就做好了心理調適。
玉宜向來不爲難這些搞研究的人，畢竟人家都是有能耐且是有道德底線的，尤其是郭輝這種搞不好就真能搞出個不毀滅人類也能重創人類的學者，可事實證明，他們還是有點良心的，這不，剛搞出了個芬毒就有人洗心革面甘願平凡了。
這比起古代那些爲了升官發財，搗鼓出亂七八糟金屬丸子的人好多了。
郭輝坐在會議桌前，絲毫沒有慌亂地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
在見到玉宜後，他心底那一點點擔心都散得差不多了。玉宜這個人他還是聽過名號的，知道她不會爲難自己。
待郭輝放下水杯後，玉宜便開門見山道：“你知道我爲什麼找你來嗎”
“大概知道。”
“那你的答案呢”
郭輝笑了笑：“我可以幫你們，但是你們能給我什麼樣的報酬”
“我也沒多大野心，但是芬毒是我造的孽，現在我後悔了，但是在我後面有太多人逼得我只能向前走，你能幫我破了這個局嗎”
玉宜皺了皺眉，其實破這個局的方法很簡單，但是說出來實在是太殘忍。
這些東西就在郭輝的腦子裏，他本身就是芬毒，懷璧其罪，除非他死了。
郭輝自然明白玉宜沉默的意義，倒也沒有太意外，只是眼睛裏那一絲微弱的光亮終究是熄滅了。
“既然這輩子改變不了什麼，我能要求個下輩子嗎”
玉宜擡眼看他，雖然神色依舊淡漠，但卻有點隱隱地悲哀：“你下輩子想做什麼”
“不想做什麼，就做國寶吧，每天啃啃竹子爬爬樹，也不想去做外交大使，就讓我待在動物園裏，好喫好喝地，偶爾再賣賣萌。”
說這話的時候，郭輝臉上居然帶着憧憬的神色，玉宜嘆了口氣，“好吧。”
李赫站在門口聽着這兩個人的對話，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大概是他這種傻白甜不懂陰謀家的腦回路吧，不過他還是突然想起陸堯以前跟他說過的一個故事。
李斯死前也說過這麼一段話呢，意思好像是想和他兒子一起遛狗追兔子吧。
“我回去準備一下。”
郭輝起身就要離開，卻又被玉宜叫住：“你先跟我來一趟。”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會議室，朝着嚴蕾的房間走去。
郭輝隔着臨時裝上的玻璃門瞄了一眼，大概就猜出了緣由。
“嚴醫生的膽子真大。”
玉宜認同地點了點頭：“你有沒有辦法。”
郭輝嘆了口氣，“我回去再試試，把她的情況全部發給我。”
既然郭輝和玉宜達成了合作，那對郭輝進行保護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但是郭輝卻拒絕了：“我暫時還不想死。”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他不想死就沒人能動得了他。
如果這話是易諾說得，或許她會懷疑，但是出自擁有絕對理智的郭輝口中，她也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後，便不再強求了。
陸家。
李赫這邊突然不再彙報情況，陸堯自然生了疑。
哪怕玉宜佈局再多，但是強龍難壓地頭蛇，更何況陸堯本就是強龍。
很快，玉宜帶走郭輝的消息便傳到了陸堯這裏。
在這種時候玉宜突然沒沉住氣，從哪個方面來看都不對勁。
吳猛傳完消息後就等在一邊，陸堯送還了佛珠後，漸漸也習慣了思考的時候不再朝手腕摸索。
眼下的形勢很制衡，沒有任何一方力量失控，所以玉宜主動做了這打草驚蛇之人是很不理智的，而能夠讓她不理智的原因實在太少，陸堯再理智也不願意承認是嚴蕾出事了。
所以這一次，他再次下意識地摸向空蕩蕩的手腕。
摸了個空後，陸堯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懸着的手僵硬地放下，茶碗裏的茶水由熱氣嫋嫋變冷。
“葛洪孝最近在幹什麼”
吳猛回憶了一下：“一直待在t國。”
“放點風聲出去，讓他確信他弟弟就在我手裏。”
“是。”
吳猛領命就要離開，卻又被陸堯叫住：“讓阿達去做，你去聯繫林利，把他的人還給他。”
吳猛疑惑地回頭：“陸爺，您要”
“讓他完成我交給他的那個任務，越快越好”
雖然不知道陸堯交給了林利什麼任務，但是吳猛還是沒有多問。
反倒是阿達在聽到自己的任務後，忍不住多問了幾句：
“陸爺有沒有說別的，比如說怎麼放風聲，讓多少人知道”
吳猛嚴格執行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傳話筒的職責，沒有多解釋一句，最後阿達也只能撓了撓頭離開了。
郭輝被李赫的人完好無損地送回家後，就繼續起了以前醫院食堂和家這三點一線的枯燥生活，
除了偶爾給盯着他的人點試劑外，再無其他。
這些試劑最後都被交到了玉宜手裏，經過研究人員的專業分析後，確定這就是芬毒的幾種前身。
至於之後會如何發展，那大概真的只有整個研究所唯一倖存人員的郭輝知道了。
在把這些東西送完後，郭輝又開始每天送一種解毒過程中的研究結果，規律極了。
但是這種打賞似的態度其實讓人很不爽，但除了郭輝以外，也指望不上別人，所以玉宜只能耐着性子由他折騰。
終於，當神祕消失的洛克集團突然出現又飛快被摧毀的消息傳來後，郭輝終於維持不了那幅遊刃有餘的神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