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二十九章
    但这种玩笑,容后开得,季笙却不敢放肆。



    她便只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那日在竹林中,是阿笙不晓殿下身份,又受了惊吓,言行之间便有些不当,冒犯了殿下,实在惶恐。今日阿笙入了宫,晓得娘娘身份,心中惶恐,不敢再冒犯殿下……”



    庶女骤见皇后的惶恐被她表现得淋漓尽致——但,却不是伪装。



    这许多年来,季笙见过的位份最高的妇人,也不过是自己如今的嫡母,朝夕相处过那么多日子了,如今看着也算得上亲近,可唯独她自己心中饭菜知晓,每一次,她俱是做小伏低的惶恐着。



    如今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说不害怕,却是假的。



    容后自然也瞧得分明。



    但她特召季笙前来,自然不是为了看对方对自己有多惧怕——



    她左右扫一眼,手略向下沉了沉。



    阿圆便笑着开口:“殿下要与四姑娘说话,你们都下去。”



    宫人们听得这话,不由有些好奇地打量正立在堂中满脸不安的季笙一眼。



    这庶女年岁不大,举止也算不上十分得体,便这样一个庶女,又是如何得了皇后青眼的?



    说是要说话,怕是看这这个庶女被许多双眼睛盯着,怕她不自在,这才要遣了众人吧……



    探寻的目光在季笙身上一扫而过,她们整齐地应了一声,迈着小小的步子退下去。



    人一少,考量的目光自也少了许多,屋里也不如方才压抑,季笙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容后便朝她招了招手:“好孩子,你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季笙不疑有他,缓缓走近——但脚步,放得甚慢。



    她到底还记得临出门前永安王妃的教导,纵是周遭无人,也不敢轻易放肆,直走到容后面前三步的距离时,方才停下。



    “殿下。”



    她跪下来,重新行一大礼,算不得标准,但姿态却十分恭敬:“上次竹林一事,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容后却摆了摆手:“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她站起来,伸手去拉季笙:“你这孩子,怎地如此见外?我将众人都遣下去了,你又何必行此大礼?倒显得我高高在上地,是我不够平易近人,还是你太小心?”



    语中带着小小关怀。



    季笙听得分明,却不明就里,只十分犹豫地顺着容后的手站了起来,仍是十分惶恐的:“殿下,礼不可废。”



    “宠辱不惊,你倒是个知礼懂事的好孩子。”



    容后赞了一声,却又拉着季笙往前走,不顾季笙小小的挣扎,将她按在凳子上坐下来:“在我面前,你实在不必如此拘谨——”



    她笑道,语中宽慰:“左右我又不是专程叫你来中宫行礼的,你只管好生安坐着,”又笑,“左右无人,你大可当成自己家里。”



    当成自己的家?



    季笙可没有这样的胆量。



    她吃不准皇后传自己来究竟要做些什么,不由有些惶恐:“殿下,我……”



    “殿下?”永安王妃摆了摆手,“快快将这称呼收起来的好。”



    她看季笙一眼:“阿芸是你表姐,她尚且唤我作舅母,你既是……的孩子,便不该唤我作殿下了。”



    有两个字,她说得有些含糊,季笙心中惶恐,听不真切。



    她恍惚地坐着,看着容后伸手,保养得宜的修长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



    须换个称呼,方才不必不如疏离……



    容后在脑中苦苦地思索着,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现出模模糊糊的影子,她想要抓住,但那句话却只是一闪而过,她徒劳地伸出手去,却只觉两手空空。



    阿圆在一旁瞧着不对,下意识地想要退下去,又寻不到合适的借口,目光在屋里胡乱扫着,见到桌边的果子时,眼睛却一亮。



    她忙急急禀道:“殿下,这果子是早晨剩下的,臣去换些新的来……”



    思绪骤被打断了。



    容后也不在意,便摆了摆手,眼见到阿圆端着果子往外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



    这果子,是早晨她心情不佳,吃剩下的……



    等等!



    剩下?



    剩?



    容后眼前一亮,看向季笙的目光不由热切三分:“阿笙,你表姐尚唤我做舅母,你与她是表姐妹,大可唤我做婶母啊……”



    她点了点头:“对,婶母,阿笙,你便唤我作婶母吧……”



    季笙更加惶恐了。



    她忙急急地站起来,“殿下,阿笙不过一介庶女,不敢高攀殿下……”



    她自知身份地位——一个优伶的遗孤,哪里有资格去高攀堂堂皇后?



    婶母?



    只怕,她这声“婶母”一旦开口,便会收到无数的眼刀,成为众矢之的吧?



    被季笙拒绝,实在是意料之中的事。但即便这样,容后仍觉有些失落:“阿笙,你是瞧不上我的身份?”



    既不能以亲近得偿所愿,她便换一种方式,以身份压人——看她还怎么拒绝。



    容后沉了脸:“你是觉得我即便贵为皇后,也没有资格做你的婶母吗?”



    这话,说得太重了一些。



    季笙不胜惶恐,哪里敢轻易接洽?万般无奈之下,她只摆了摆手,“殿下,阿笙,阿笙是贱女,阿笙的生母只是一个戏子,阿笙身份低贱,实在不敢高攀……”



    贱女?



    容后一怔。



    她想了万种季笙可能会用来拒绝的借口,但那么多的借口里,却没有一样是这样的——



    她低下头来,看已经害怕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季笙那么惶恐地跪在地上,一口一个“贱女”,心口处,一阵又一阵地绞痛着。



    她摇了摇头。



    手,颤抖地伸出去,想要去触一触对方一直低着的头,可她徒劳地举了半晌,却始终没有力气放上去。



    心口的疼痛一阵赛过一阵。



    她不住地摇着头,“阿笙,你不是贱女,你本该是这世上身份最尊贵的姑娘……”



    比季芸的郡主身份尊贵上百上千倍。



    可如今,斯人已逝,再来提及往日,也不过是最苍白的徒劳罢了。



    不知不觉中,容后已经泪流满面了。



    她强忍着心头的痛楚,牙齿紧紧地将嘴唇咬着,方才没有让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