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九十九章
    陈云樵的脚步骤然停了。



    他本能将季笙藏到身后,朗声道:“阁下既早已在此等候,又何必藏头露尾?”



    季笙不明所以:“你在同谁说话?”



    陈云樵却纹丝未动,只将树林的最深处望着。



    不知过了多久,那黑暗里,终于大步走出一个人来。



    无怪季笙并未发觉这个人的存在。



    天黑,无风,万籁俱寂的夜里,那人恰好穿着一身玄色衣裳,几乎要与这无边的黑暗融为一体般,他大步朝着二人行来,风姿有着某种别样的飒踏。



    这一刻,时间被无限地拉长又缩短,季笙惨白着一张脸将这个人望着,看他大步朝她走过来——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的目光一直都将她紧紧地盯着,仿佛如某种恶狼,充满了侵略性似的,叫她的心不由自主便缩成了一团。



    难受的要命。



    这种紧张,与陈云樵在一起时的那种舒服自在全然不同,恰恰相反的,是她只要一触及到这可怖的目光,便觉得仿佛痛不欲生般。



    又仿佛只是隔了一瞬,他已立在二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站着同陈云樵说道:“阁下好眼力。”



    但目光,却死死地锁在季笙面上。



    这个声音,与季笙白日出门时听见的别无二致。



    她顿觉心再次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攥住了,痛,剧烈的疼痛,疼的她几乎要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季笙别无他法,只好将心口的位置紧紧地按住,好在夜晚足够黑暗,将她惨白的一张脸遮得看不出,她躲在陈云樵身后,再不敢轻易地站出来了。



    时间,正悄悄地,静静地流淌着。



    半晌,陈云樵方才十分讥诮地笑了一声:“阁下既有话,但请直说,又何必如此——”



    不知是今夜太冷太黑,往日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平地多了几分刻薄和讥讽:“阁下今夜这般作为,又如何能称得上君子?”



    “君子?”那人冷哼一声:“我从不是什么君子,倒是你们。”



    他目光落在陈云樵与季笙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手上,顿时如一柄闪着寒芒的利刃一般,声音也似掺了冰渣子:“我却不知北地民风开放成了这般模样,阁下与这小娘子无媒无聘,三更半夜地手拉着手,纵然我只是路过之人,也觉二位实在有碍观瞻。”



    陈云樵一噎,下意识便回头扫了季笙一眼。



    但见季笙正雪白着一张脸死死按着心口处,顿时顾不得其他:“阿笙,你怎么了?”



    被人关怀,季笙这世却感动不起来,只强忍着心头的不适摇了摇头:“我,我无事。”



    手,却下意识地从陈云樵掌心里溜走了——正如这个人所说的,无媒无聘,孤男寡女地夤夜奔走,本已是十分的不该了,更何况,她和他还如此亲密地手拉着手。



    纵然北地民风果真开放——也不该开放成这般模样。



    季笙本就站在两个人的中心点,如此这般地心态转变,面上便也跟着带了出来,自然而然地落在这二人的眼里。



    一个,觉得心中的不悦终于悄悄地散去了一些,便泛起一丝十分微妙的喜色来。



    欢喜的人,自然不会是陈云樵。



    但陈云樵这时却无暇顾及季笙,只瞪着那黑衣人:“这是我与阿笙的事,与阁下何干?阁下若是闲来无事,不若早早地下山去,我族中有一位老者,是人瑞,他长寿的秘诀为何,你可知?”



    “为何?”



    陈云樵便哂笑了一声:“我族中那位长者,从不曾管旁人的闲事。”



    言下之意,便是这人多管闲事了。



    见那人丝毫不为所动,陈云樵暗暗咬了咬牙,又狠狠瞪他一眼:“寒山寺近来闭寺,并不待客,阁下却在此处,莫不是擅闯山门不成?”



    那人便低低地笑了。



    声音里,抖着某种十分显而易见的愉悦:“既是如此,身为南地陈氏望族的三郎你,又是为何在此?”



    这一次,却轮到陈云樵愣住了。



    他行事一向隐秘,并无外人知晓自己的身份,这人却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陈云樵勉强笑了一声:“什么陈氏三郎,在下听不懂!在下不过是听闻寒山寺后山夜间风景秀美,特与阿笙相携一观罢了!”



    他有些紧张,胡乱地扯一个自己都不肯相信的借口来。



    察觉到陈云樵的变化,那人便又笑了:“阿笙?你还真是叫得亲切。”



    此言一出,季笙面上却是一白。



    在最深处的记忆中,曾经有过一个人也这般地叫过她,一声又一声地,宠溺的,毫无芥蒂地唤着阿笙阿笙,听的人也每每总是快乐到眉梢眼角都跟着飞扬起来。



    那时的她有多欢喜,现时便有多愤怒。



    “自然是叫的亲切的。”她上前一步,拉了陈云樵的手,勇敢地立到了黑衣人对面:“我心悦阿樵,自然与他亲近,阁下若是看不过眼,大可不看!”



    此言一出,在场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下一刻,那黑衣人死死地瞪着季笙,愤怒的,仿佛几乎要恨不得将她掐死一般:“贱丫头,离了我你便自甘堕落成这样?!”



    他刚一开口,顿时又后悔起来——无论如何,他不该用这样恶毒的话来咒骂她。



    可是,话已出口,自然没有收回的余地。



    他正暗自懊恼,却听对面的小娘子轻轻笑了一声:“贱?有多贱?”



    她容貌生得秀美,脸圆圆的,因为常年体弱,是以说话从来都是轻声细语的,叫人平地便生出好感来。



    然而,今夜她的声音却有些冷,带着某种尖锐:“贱人才会在抛弃了对方之后又回头!你当初伤害阿笙伤得那么深,如今却又巴巴地跑回来,你又是什么品种的贱人?!”



    她怒极,浑然不觉提起的已是另一个季笙。



    那个早已死去的,她眼睁睁地看着另一个她吞了不该吞的东西,万念俱灭地喷出一口血箭来,手重重地落在被子上,从此再无生机的季笙。



    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个人所赐。



    他竟还有脸面来责骂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