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四十章
    路边草丛偶尔一只鸟雀惊起,她不由觉得更怕。



    往日未重生时,她习惯了一人在黑夜里穿行,可那不过是在云舒院内,她待了数十载,对里头的一草一木都了然于胸,可如今入得这具病歪歪的躯壳里后,反而叫她对黑暗平地生出某种敬畏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季笙才停下来。



    她行至一片荷塘附近。



    月光下,层层荷随风轻荡着,随夜风送了一阵又一阵的清甜荷香,水面上却不知何时凝起一层十分浅淡的薄雾,远远瞧着,颇有些烟波浩渺的意境,单只是一看,便令人生出无数的心驰神往来。



    再过些日子,莲蓬也该熟了……



    季笙默默想着,却有些舍不得走,只站在原处将前头望着。



    不远处的荷塘中间,立着一座小亭,就在昨日,她便被季兰拉着去过这座小亭,二人爆发了不小的争吵,她也第一次对那位名义上的庶姐甩了脸子,又不欢而散。



    季笙想起昨日那番荒唐的争吵,颇觉得有些可笑,便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可笑过之后,却又觉得一阵没由来的辛酸。



    在这世上,她一人独守着一个永远也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孤独地行走着,或许永远也无法从这座吃人的王府走出去,前路坎坷迷惘,她不知究竟该如何做,才能将路尽量地走得顺当一些。



    她下意识地,朝着荷塘迈了一步。



    为了亲水,又或者为了安全,荷塘设了斜斜的岸坡,她纵然这样一脚踏上,也并未踩到淤泥,脚下除了被沁凉的水包裹着,还有细细的小圆石子,俱是被打磨过的,一脚踏上去,倒也算不得硌脚。



    鬼使神差地,季笙又朝前走了一步。



    她一步步地朝前走着,眼神直勾勾将一只半藏在水里的莲蓬盯着,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将莲蓬捉到手里。



    这时节的莲子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定是粉润润的,一口下去便齿颊留香,既清甜又醒神,最好将里头的莲心剥了,细心地料理了,这时节正是泡莲心的时候,可惜她身子弱,受不得寒凉,只能吃些莲子来聊解口腹之欲……



    季笙这般想着,便更向前走了一步。



    今日永安王妃为了在一众庶女中将她凸显出来,特意送的是素净的衣裳,她站在水里不住向前走着,不知何时,水已没过腰迹,她头发长,又散在身后,手却直直朝前伸着,想要去捉莲蓬——



    但这样的景象落在旁人眼里,却如水鬼勾命一般。



    黑暗中,一个男人瞪大了眼,瞧着季笙一步步地朝着荷塘走去,水一寸寸地深了,她却仿若未觉,只仍不住朝前走,再行几步,这荷塘的水怕是要淹到她头上去。



    这小姑娘,就只受了那么一点点的刺激,便要去寻死么?



    他心念急转,身体却已先大脑行动一步,足下微一用力,又在水面上轻轻一点,便朝着季笙疾速掠去,手已伸,便揽住女子的细腰上,季笙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腰上一紧,顿时天旋地转。



    她瞪大了眼,将他愣愣地看着,也将他面上的不悦瞧得一清二楚。



    “我一不看着你,你便不叫我省心。”



    他沉着一张脸,恨恨将季笙瞪着,“不过是在宴席上吃了几句排头,说来这于你却是出头的事,你怎的如此不经事,这般小性?”



    季笙一愣。



    她晓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定是叫她误会了,但她今夜心情实在算不得好,也没了与他周旋的想法,只撇了撇嘴:“我的生死,又与阁下何干呢?”



    她的生死,当与任何人都没有干系。她是浮萍,是草芥,无人关怀,也无人记挂,纵然死去,也该是悄悄的,静静的,寻一个无人之地,才好不叫任何人发现她的离开……



    “与我何干?”他冷哼了一声,“你的药是我给的,你的命也是我救的,你说与我何干?”



    他将季笙瞪着,一张脸沉的几乎能滴水:“我千挑万选地才选中了你,你的命自是我的,你年岁才这么一点,日后要经的事和风浪不知凡几,若每回遇上都这样想不开,岂不是要立时便将自己吊死了?”



    又想起些什么来,便十分嫌弃地扫了一眼季笙,十分讥讽地道:“倒是我忘了,你现在不正是在找死么?”



    他态度不好,她更加觉得没趣,可前头的账她却没忘,也很应该与他清算一番才是,便十分不耐烦地道:“阁下既如此说,那阿笙也想问你一件事。”



    她抬起头来,目光撞进他如星辰般璀璨的星眸里:“陈云樵,”她直呼他的名,“你说要救我,可为什么又要害我?”



    陈云樵一愣。



    “我何时害你了?”



    季笙心里却如明镜一般:“别装了陈云樵,那解毒丸,你如何解释?”



    她昨日吃了他赠她的解毒丸,身上的疼痛没有减轻不说,反叫她昏迷了一夜。



    这人算的可真精,她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便下毒来害她……



    此时的季笙全然忘了从始至终实则自己什么也没有付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陈云樵在帮助她。



    她面对他时,心中多有不安,为免他看出她的惶惶,便一直勉力维持着一张狰狞的画皮,“陈云樵,你如今来救我,也不过是为了算计我罢了。可我身无长物,也无法报答你,你又何必如此煞费苦心来救我?”



    她讥讽一笑,“莫不是你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叫我感动么?陈云樵,我虽不知你是何人,可我却晓得你身上的衣裳饰物都绝非凡品,似你这样的人,要什么没有?又何必来戏耍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小姑娘呢?”



    正是因为她一无所有,所以她才更加惧怕他对她好,她怕自己无法报答,也怕他这束可能会照亮她生命的光叫她难以割舍——我早习惯了黑暗,如果我此前从未见过光明。



    陈云樵见她这般不领情,顿时气怒攻心,他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胆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