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郡主今天也想做咸鱼 >第二百八十六章
    陈云樵便叹了一声:“这些事,若是可以选择,她倒宁可不去做。”



    语中多少对季笙存有几分维护。



    陈氏姨母不由有些好奇:“你是在外走惯了的人,见过的女郎不知凡几,怎会独独对这个庶女另眼相看?”



    她这话问的有些突兀。



    但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



    陈云樵不由一愣,喃喃地:“我是对她有些另眼相看的……”



    最开始,他是因为她的容貌,和她身上的奇毒,他游走四方,有家世在身,也极难遇到挫折——此生最大的挫折,怕只是生父出家为僧,不肯归家。



    但面对季笙时,他却屡屡碰壁。



    她年岁小,但眼神却沉静,不似一个十来岁的少女,反像是孤寂地在这世上行了数十载似地,眼中沧桑且带着孤寂。



    仿佛这世上,无人懂她似地。



    但她性子却执拗,他说的话,她总是拧着性子来,多遇挫折之下,从未吃过亏的士族公子自然越挫越勇。



    二人相交,已不是一朝一夕。



    她每每嘴硬,但行事却十分稳妥。



    人也是。



    她会为一个小小的玉坠子同自己急红了眼,但得道高僧的随身之物却又送得十分容易。



    便在无数次的交锋中,在不知不觉中,陈云樵早已沦陷,再不肯从她身边将目光抽离了。



    可如今回想起来,最初的因由,却是——



    “今日,姨母也见过她了。姨母有没有觉得,她实在太像一个人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陈氏姨母笑了一声:“这世上人那么多,生得相似的也不足为奇,纵她像你也好,像我也罢,可她到底只是一个庶女,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与你实在不堪匹配。”



    这些年来,陈念常在南北两地游走,随着年岁日复一日地增长,反而将过往只当成少不更事。



    她见得多了,更明白门当户对的道理。



    “这刘氏,不过是窃了我晋地的疆土方才做了帝王,穷人得志,小人乍富罢了。可你我不同。”她看一眼陈云樵:“我南皮陈氏传承数百载,底蕴雄厚,纵他刘氏是皇族,却也实在不堪与我陈氏匹敌。”



    更何况,他看上的,只是一个区区庶女。真要论起来,只怕连提鞋也是不配的。



    陈念与陈云樵互为姑侄,又有少时情谊,比寻常人亲近不少。



    是以说起话来,也比旁人少了几分顾及:“这样的丫头,你喜欢原是没什么错的,可偏生她生在皇家,虽是庶女,可也能够掀起一些风浪。听姨母的话,那桩婚事,就此作罢吧。”



    婚事。



    陈云樵面上有些不好看了:“姨母也晓得我定了亲?”



    她自然是晓得的:“你求了凤青,要他与你做媒,又伪造了一个商人的身份去永安王府提亲,这些事本就算不得什么秘密。”



    更何况,他还以真面目示人,如此出尘俊逸的一张脸,很难不叫人下手去查他的底细。



    唯独永安王府底蕴实在不够深厚,满府上下数百口人,竟无一人想到去查一查——或者,是那庶女的身份实在太低微了,叫那些人连心思都懒得动一下。



    可刘氏与陈氏,原就有大仇。



    那是一桩血海深仇,深深地刻在骨子里,永不磨灭。



    “云樵,”她唤少年郎:“她与你,原就不是良配,如今皇帝又多次召见,只怕对她另有安排,你倒不如趁此机会与她一刀两断,也省得日后麻烦。”



    看得多了,着重点也逐渐从感情用事转化成更现实和理智。



    陈云樵却有些不甘心:“她与那些事,本就没什么干系,更何况,我娶她回来,只是做一个妾罢了——”



    这便是他的打算。



    他是世家子,百年传承的继承人,她却不过只是一个小小庶女,纵如今出人头地,可那也不过是给根基浅薄的无能之辈看的罢了。



    区区一个妾室,想来,他是做得了主的。



    “妾?”陈念看他一眼,“你舍得叫她做妾?”



    他自然舍不得,可二人的身份地位悬殊摆在那里,纵他想要叫她更上一步,却也须得……



    袖子里的手悄悄地握紧了。



    陈云樵抬起头来,看上首的姨母一眼:“姨母是重身份的人,我自然晓得。她乃皇室中人,我也不敢忘。可是姨母,若只因她乃皇室,便要轻易地将她抹杀,是否太过武断?”



    他将她望着:“若是因百年望族,便不可与皇室过多牵扯,可姨母怕是忘了泰山羊氏的存在。”



    羊氏?



    陈念心有些发痛。



    泰山羊氏,她怎么会忘了呢?



    那是惠帝尚在世时,最钟鸣鼎食的人家。



    族中出了两任皇后并尚书右仆射,族人与门生也多在朝为官,门生遍布朝野,几可称得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可鲜花着锦时,也是烈火烹油时。



    盛极必衰,乃是一个家族亘古不变的真理。



    羊氏出了第二任皇后,本该是最为得意的时候,但却因一个不慎,羊氏的那位皇后,陈念的小姑做了这北帝的俘虏,成为两朝皇后——这实在算不得幸事。



    一个家族的兴盛,乃是无数代人共同努力下的结果,但覆灭,却只需一人踏错,便成了众矢之的,连带着整个家族也跟着覆灭。



    陈念长叹一声。



    “若不是因为太过清楚,我又如何会阻拦你?”



    泰山羊氏,因与皇族过从甚密,落得个惨淡收场的结局,她乃羊氏长媳,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究竟牵扯多深?



    “你喜欢她,原是没什么错的。可错偏生在于她是皇室——若单只是皇室便也罢了,她偏生生在北地,是刘姓皇室。”



    刘氏与羊氏,有不共戴天之仇,陈氏与羊氏原是姻亲,连带着自然也有深仇大恨。



    “可若她不是刘氏的人呢……”



    陈云樵低声喃喃,“若她不是刘氏,而是姓……”



    后面几个字,他到底没有说出来。



    他是稳重惯了的人,没有把握的事,不会轻易授人以柄,便只也随姨母一道长长地叹息着,似比赛一样,一声接一声地。



    陈念却不理他。